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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是纨绔子弟,国破家亡,却在穷困中完成了一部明史

套路网2023-07-25 21:29:372

雪,已三日未歇,此时的杭州已是一个琼堆玉砌的世界。江南很难看到大雪,如此美景,张岱怎能错过。于是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傍晚,他穿着毳衣,带着小火炉,登上小舟,让船家向着湖心亭划去。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湖心亭看雪》(明·张岱)

让他意外的是,亭上竟然已有两人铺毡而坐,一仆在旁温酒。谈话间得知,两人来自两百多里外的金陵,亦是为了赏雪而来。真是知音,张岱与其对饮了几杯方才辞别离开。

船家载着张岱离开湖心亭,一边划桨一边小声嘟囔,“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年轻时的张岱,书香门第,家财万贯,有着随心所欲的资本。

他曾迷上饮茶,他将斑竹庵的泉水用来冲泡茶叶,并为之取名“兰雪”。“兰雪”茶备受名家青睐,以至于斑竹庵的泉水成了众人争抢的珍品,最后以庵内僧人毁泉而告终。之后他又迷上了灯,不惜五十两白银买一盏灯,后又移情于学琴。

二十五岁时的张岱则痴迷斗鸡,为此写下“斗鸡檄文”。戒了斗鸡后,则与几个兄弟、友人开始玩蹴鞠。后又改看戏,精研其唱腔、身段等。他还组织了诗社,与诗朋文友们诗词酬唱。

那时候,他眼中的夜色是“酒气通泉味,清风带月明”;他心中的田园是“石借藤萝系,花随流水辞”。即使隐居山野,也是“山中无俗事,粗粝可充饥”,“不藉松为饭,无劳薜作衣”。他不用为生计忧愁,也不必太在意功名,他可以自在逍遥地做一个纨绔子弟。

张岱的前半生可以说是纸醉金迷,潇洒放荡,像一个游戏人间的弄潮儿。然而,所有的美好都止于崇祯十七年。

那一年,崇祯皇帝自缢而死,吴三桂降清,大清铁骑踏入北京城。从此,大明王朝曲终散场,清朝的旦末开始梳妆。清军四处攻城略地,追捕抗清志士。张岱因支持并参加过鲁王的抗清斗争不得不拖家带口逃到山野之中。

这一次的隐居山野,再无之前的潇洒惬意。那时的粗粝之食,只是食遍山珍海味后的一种调剂,而此时,缺衣少食的张岱再也洒脱不起来了。

年年如此向谁尤,饥饿穷愁又一周。待食天翁今不信,脱空杞老又何忧?有羹祭祖纯加菜,无烛供神且用油。问予有何华服在,穿屩败袽破衫头。”《丙申除夜自嘲》

此时的张岱已经六十岁了,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可他却携妻带子的遁入荒野,失去了生活的来源,穷困潦倒,衣食难继。丙申年的除夕夜,一家人只能吃着菜羹,穿着破衣烂衫,就连供奉神灵的蜡烛都没有。这种窘境,若干年前的张岱应该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弘光元年闰六月,张岱的好友祁彪佳接到清军的礼聘,拒不侍清的他自沉于寓山园池中。两天后,好友刘宗周也绝食而死。他们都是大明的子民,不想降清做那为人不耻的贰臣,于是他们都决绝地选择了死。

张岱也想像他们一样,以死抗清。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隐居了起来。并非他怕死,只是“慷慨尚弹何处铗,穷愁惟罪未完书”,他还有未完成的事业——写书,记录大明,记录张家,记录身边的人和事,让后世人了解那段历史。

生,在这个时候,实则比死更难。就像当年的司马迁,忍着屈辱,忍着身与心的痛,坚强的完成了《史记》,成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而张岱,则忍着生活上的窘迫,忍着清廷的威胁,躲在深山一隅,默默地编写着自己的《石匮书》,一部关于明朝的史书。

岁月倏忽而过,张岱的生活却并没有任何起色,贫寒如旧,而他也依然笔耕不辍。《夜航船》,妥妥一部百科全书;《古今义烈传》,记录了古今义烈忠贞之士;《西湖寻梦》《陶庵梦忆》等,又在一字一句中融入了张岱的回忆与梦。康熙二十年前后,张岱的《三不朽图赞》完稿,在刊刻未半时,张岱突然逝去,享年约九十三岁。

在饥寒交迫与纵情笔墨中,张岱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他在《自为墓志铭》中写道:“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饮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茛,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张岱在墓志铭中自谦地将自己说的一事无成,但在后世人的眼中,他则是“明清之际一位文化奇才”,是“最通人情而高洁脱俗”的人。

张岱,犹如《红楼梦》中的宝玉,在富贵温柔乡中缱绻多年。但一朝大厦倾塌,他却未如宝玉那般逃避,而是直面人生,用笔墨武装着自己,在史册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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