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利性高校争议中前行：“公司化”竞争搅动高等教育生态

2023年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当考生们填报志愿时，会发现越来越多的“大学有限公司”可以选择。

民办高校分类登记启动经年，近期显出加速迹象。港股民办高校上市公司近期陆续发布年报或半年业绩，披露了旗下高校分类登记进展。

立德教育（HK:01449）披露，旗下黑龙江工商学院“转为营利性学校获得重大进展，转营申请已经获得教育部审批”。希望教育（HK:01765）披露，2022年12月，旗下桂林山水职业学院“获教育厅批准按照营利性民办学校办理分类登记手续”。

对于举办者来说，选择登记为营利性高校，可以合法获得办学收益，以及一定的办学自主权。

但现实中，更多的举办者却顾虑颇多，这不仅有社会对“学校公司”的质疑，还有扶持政策未明确之下如何维系稳定经营。

下一步，各地亟需明确分类登记细则，理顺差异化扶持政策，推动营利性和非营利性民办高校共同发展。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营利性学校逐增

随着上市公司年报季，更多营利性学校登记动态被披露。

除了黑龙江工商学院、桂林山水职业学院有重大进展，21世纪教育（HK:01598）在3月31日业绩发布会上介绍，旗下石家庄理工职业学院已经于2023年1月29日向河北省教育厅报送了登记为营利性学校的意向。

辰林教育（HK:01593）旗下江西应用科技学院2022年3月向江西省教育厅提交决定登记为营利性学校，目前已被告知初步获准。中教控股（HK:00839）旗下江西科技职业学院也在2022年3月公示选择登记为营利性学校。

也有的进展缓慢。华夏视听教育（HK:01981）旗下南京传媒学院于2021年6月就已向江苏省教育厅提交决定登记成为营利性学校，但至今未收到通知。

获得批复只是分类登记其中一个步骤。根据立德教育公告，黑龙江工商学院接下来将进入3年过渡期，完成非营利性学校向营利性学校的资产过户、相关债权债务处置、教师聘用合同及人事关系接续等程序。

长期以来，我国内地所有的民办高校均为民办非企业单位性质。《民办教育促进法》2016年修订后，才开始实行营利性学校和非营利性学校分类管理。

非营利性学校的举办者不取得办学收益，办学结余全部用于办学。营利性学校的举办者可以取得办学收益，办学结余依据国家有关规定进行分配。

有专家称，分类管理取消营利限制，目的在于通过产权激励，调动社会资本办教育的积极性，增加优质教育供给。

2021年修订的《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作出了更进一步的操作性阐释和补充。同年，全国首批分类登记的民办高校在上海落地。

除2所独立学院外，上海共有17所民办高校，其中11所登记为非营利性高校，6所登记为营利性高校。建桥教育（HK:01525）旗下的上海建桥学院就于2021年8月10日登记为“上海建桥学院有限责任公司”。

一位民办高校从业者孙雯（化名）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营利性高校的举办者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国有企业，有的出于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要求会选择营利性学校；另一类主要是上市或未上市的民办教育集团，旗下往往开办、收购了多所民办高校，搞规模化经营。”

但目前，国内在港股和A股上市的民办高校近百所，登记为营利性学校的仍是寥寥几所，尚处于起步阶段。

在摸索中谨慎推进

国内的营利性高校在摸索中起步，实际上，在全球来讲，营利性大学出现的历史都不长。

有专家介绍，直到20世纪70年代之后，美国的营利性私立大学才开始迅猛发展。到20世纪90年代，以阿波罗教育集团为代表的营利性大学集团纷纷上市。

不过，美国营利性私立大学以提供职业教育为主，生源亦非主流生源，主要是达不到传统大学的入学标准，或需要某项就业技能的学生。

“美国办得比较好的私立大学主要是非营利性大学，尤其是研究型私立大学，几乎全都是非营利性质。”民办教育研究专家、浙江大学教授吴华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从商业角度来说，学术研究存在巨大风险，研究的成果有不确定性，研究成果的转化有不确定性，学者从事研究也不是为了短期的经济利益。”吴华说。

阿波罗教育集团旗下的凤凰城大学是营利性大学的典型代表，毕业生累计近百万人。但到了2017年，因为生源下降等原因，阿波罗教育集团以11亿美元的价格私有化退市，比巅峰时的市值跌去了数倍。

此外，美国不少营利性大学都被曝出存在学生贷款率高、违约率高、退学率高、失业率高等现象，其办学质量受到质疑和批评。

国内的营利性高校设立步伐谨慎。目前，多地设置的过渡截止期已过，但尚未出台明确的操作程序或启动登记。

安徽省相关文件要求，民办高校须在2022年年底前完成分类登记。但总部位于合肥的中国新华教育（HK:02779）公告称，“由于暂未发布详细指示，本集团尚未启动注册程序”。

新高教集团（HK:02001）旗下有8所高校，位于云南、贵州、黑龙江、湖北、甘肃、河南、广西等地，根据其公告，目前湖北、甘肃、河南“对民办学校分类登记为营利性或非营利性学校的具体要求和程序尚不明确”。

嘉宏教育（HK:01935）公告亦称，按照其办学所在地河南、浙江的有关规定，旗下学校须于2022年底前完成分类登记，但“地方政府尚未启动注册工作”。

差别化扶持政策

对于民办高校的举办者来说，登记为营利性还是非营利性学校？这是个颇为艰难的选择。

上海的17所民办高校中，只有6所登记为营利性高校。而江西的24所民办高校（不包括独立学院）中，有14所已公示选择登记为营利性高校。

“选择登记为营利性高校，有的是为了取得办学收益，有的是为了学校运营更具灵活性。”吴华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学校运营的灵活性最鲜明体现在学费制定方面。多省份规定，营利性高校可以自主制定学费标准，非营利性高校的自主定价逐步放开，办学初期还要接受有关部门调控。

但目前民办高校普遍收费较高，导致营利性高校不敢过度提高学费水平。以营利性高校上海建桥学院和非营利性高校上海杉达学院相比较，2022年，上海建桥学院本科新生学费最低3.2万元/年，专科新生学费最低2万元/年，上海杉达学院本科新生学费最低2.9万元/年，专科新生学费1.8万元/年。两者存在差距，但差距并不明显。

上述民办高校从业者孙雯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营利性高校的主要顾虑，在于“营利性”标签对优秀教师和生源的吸引力。

“虽然政策规定学校牌匾、学位证书、毕业证书上仍保留校名简称，但在招生简章上必须注明营利性的属性，到时候学生还是会看到自己报考的是一家公司。另外，社会对民办高校普遍存在收费高质量差的印象，营利性高校如果过度提高学费，会挡住很多生源。”孙雯说。

教师对营利性高校也有顾虑。“教师需要重新与学校签订一份企业的劳动合同。非营利性民办高校教师的待遇正在向公办高校教师靠拢，但营利性高校教师的待遇可能会变差，比如教师退休后，企业年金的保障可能不如事业单位的职业年金。”孙雯说。

对于高校自身发展，各地普遍提出差别化扶持政策。

比如，安徽省提出，对非营利性民办学校，要在政府补贴、政府购买服务、基金奖励、捐资激励、土地划拨、税费减免等方面给予扶持。对营利性民办学校，可根据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和公共服务需求，通过政府购买服务及税收优惠等方式给予支持。

孙雯介绍，营利性高校无法再享受生均经费等专项财政资金，但一些竞争性项目仍可以参与。

用地和税收是最重要的优惠，但目前尚未明确。比如，目前民办非企业单位性质的民办高校几乎都获得了企业所得税豁免，但登记为营利性学校后，这项税率25%的企业所得税很可能无法再得到豁免。

此外，营利性高校能否享受与非营利性高校一样的用电、用水、用气、用热价格，也存在不确定性。

新高教集团的公告即称，下属民办学校将来办理分类登记过程中是否需要依照当地配套规则缴纳相关税费，以及未来将享受什么税收和用地政策等方面的政府扶持，均具有一定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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